嵇康
1944年生于西安,祖籍河北省束鹿县。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理事,中国美协国画艺委会委员,黄胄美术基金会常务理事,陕西省第四届文联副主席,陕西省美协名誉主席,陕西长安画派艺术研究院院长,陕西省第八届、第九届政协委员。中国人民大学培训学院客座教授,西安美术学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学兼职教授。国务院授予突出贡献专家。陕西省“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 我学习中国画始于1962年,当时国家遇到了大困难,我中专毕业后在家无事可做,于是决定学画。恰好当时原西安美协为培养青年中国画作者成立了学员班,采用老画家带徒式的教授方法。当时,石鲁、何海霞先生及我的父亲赵望云都带学生。在父亲和石鲁先生的安排下,我进入了学习班。父亲请石鲁先生做我的老师,从此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由于当时环境特殊,我学习中国画最初是从研究笔墨开始的,可以说从未接触过素描。几位“长安画派”大师的言传身教、循循善诱,两年多在他们身边耳濡目染,使我对中国画的笔墨技巧有了初步认识,但真正踏上艺术创作道路,那还是在此后的从不自觉到自觉、从被动到主动地到生活中去开始的。 1964年,国家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面对生活道路上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到农村去还是留在美协学习班,对一个20岁的青年人,做出明确的选择确实非常困难。感谢父亲,是他为我做出决定。父亲说,一个画家脱离了生活是不会有出息的。这样我去了陇东山区,一待就是八年,“文革”后的70年代后期我才辗转回到美协,走上专业中国画创作岗位。 回顾多年走过的艺术道路,由于一直是在“长安画派”老一辈画家身边成长起来的,自己对注重生活、尊重传统的做法自然欣然接受,对生活和笔墨免不了有点滴体会。 对待生活的态度,对画家来讲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课题。作为学习绘画的人,深入生活是一门必修课,但同样是到生活中去,结果可能大相径庭。有人带着速写本、照相机,画了很多速写,照了不少照片,回到家后却无法创作出新的作品,或是作品传达不出生活的神韵,好一些的也只是一幅写生。带着感情,到生活中去认真观察,切身体会,细心研究,深刻领悟,反复深入,长期坚持了才有可能练就一双猎隼般的慧眼,翱翔于生活的天空,才能捕获创作的灵感和素材。机警、敏锐的洞察力应是画家必备的素质。当然这种能力决不可能是天生的,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从生活到创作,再从创作到生活的不断地实践积累,反复磨炼出来的。艺术家需要才华和丰富的情感,这对艺术创作十分重要。同时,才华和情感需要生活的滋养,需要在生活之中将他们打磨得更加鲜亮。生活能够唤醒潜在和沉睡的才华、情感,为它们注入生机和活力。没有生活谈何才情!才情首先是表现生活对象的才情,这一点对画家而言尤为重要。热爱大自然,热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着感情去观察,就有一种处处可入画的感觉,使才华得到极大的发挥,这是情感支配才华的一面。当然反过来说,有才华,掌握丰富的表达技巧和强烈的艺术表现力,才可能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生活感受。 回想起我在陇东山区近八年的劳动生活,深感这段生活使自己的人生得到了锤炼,思想情感发生了变化,认识到生活的真谛,为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坚实的生活基础,并使自己在近五十年中国画创作的道路上获得了巨大的动力。在多年下乡体验生活的过程中,我觉得到生活中去犹如泡酸菜。菜需要浸泡到菜坛中一段时间方可变为酸菜。如果只是在酸汤中沾一下就出来,菜是不会酸的。深入生活也是这个道理,到一个地方去写生,也需要一段时间并尽可能再次下去,三番五次的体验,才能谈得上对一个地方的了解,才可能画出这个地方的味道,找出特有的笔墨及形式语言。 记得十几年前,正是苹果花盛开的春天,我到新疆伊宁,应一位苹果园主人的邀请,去他们家作客。主人的小土木屋坐落在园子的一角,土木屋上挂着红门帘,屋子里地上铺着新疆民族特有的大地毯,地毯上的小桌摆满食品,土墙四壁的小窗挂着粉红色的窗帘,温和的阳光射入屋内,洋溢着温馨。主客围绕小桌盘腿席地而坐,吃着香喷喷的点心,喝着热乎乎的香茶,热情的主人弹起冬不拉,欢乐的维吾尔族音乐使小屋里充满欢笑声。我们又参观了开满雪白花朵的苹果园,果园外环绕着参天挺拔的白杨林。那种美好的景致让我的心灵充满了无名的感动,久久不能忘怀。新疆的小木屋、开花的苹果园、参天的白杨林自然成了我创作的素材。新疆的山水、新疆的人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难忘怀。 我以为深入生活,除了写生、拍照外,和当地的老百姓交朋友,对于体验当地风情,了解当地情况,增加对生活的记忆大有好处。生活中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的生态关系应烂熟于胸。对大自然里共性的东西有了整体的把握之后,才可能去表现那些有个性的山水,去画那些所谓的奇山怪石,尽管艺术创作要求变、求新、求突破,但客观自然的规律不能随意突破,在充分调动艺术想象力,实现艺术新组合的同时,应尊重大自然的法则。对生活从外在的观察到内在的理解,由感性的认识到理性的认识,能够全方位地增加创作欲望,提高创作能力。在生活面前除了直观的感悟以外,善于联想,由小及大,由近及远,迁想秒得及情感的升华也会为以后的创作奠定坚实的基础。 张仃先生曾鉴于当时画坛的一些潮流,明确提出了要“守住中国画的底线”,即笔墨。这一提法使我想起我在初入道时,先生们要求我直接进入笔墨。对于笔墨的学习要借鉴古人,要学习传统,更重要的是要在生活中学习、创造,要通过深入生活去发现和捕捉对笔墨新的理解和感悟。虽然中国画的笔墨程式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通过深入生活,把握时代精神,表现新的生活,则完全可以为古老的笔墨赋予鲜活的时代特征。关于这一点,前辈们已经为我们树立了典范。“长安画派”之所以得到广泛认可,成功地运用不同于古人的笔墨新精神,去表现社会、表现新生活,应该是根本原因。 绘画的实质是在笔墨及形式上寻求突破。有的人通过借鉴古人寻求突破,有的人借助中西嫁接实现突破,“长安画派”则是在深入生活的前提下寻求画家精神情感的突破。我们甚至可以断言,笔墨并不完全是技巧和方法,更包含精神和情感。老一辈“长安画派”画家之所以在笔墨上取得了新的突破,正是由于他们比较重视时代生活中人的情感、人的感受,这是一种立足本土着眼时代的笔墨创新道路。生活在变化,时代在前进,丰富自己的精神情感,激发自己的创作活力,调整自己的艺术潜能的根本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深入生活。 创作要出新,其前提之一是笔墨要出新,对笔墨的锤炼最终要落实到创作。生活的积累和磨砺必然服务于创作,并最终促成创作的新突破。创作的过程是一个终生实践、终身实验的过程。艺海无涯,吾当终生以求。 (赵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