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其真
转民办636f707962616964757a686964616f31333337383961高校、撤销、继续作为独立学院存在……按照教育部规定,独立学院将面临几种出路,无论怎样,转型是其发展绕不过的关键词。其中,尤其值得关注的是,随着“转设”大潮的逼近,将有越来越多的独立学院丢掉母体学校的“红帽子”,“自立门户”。 然而,就在转型的当口,一种严峻的现实不可忽视:独立学院在依附母体发展阶段,其发展模式深受母体学校影响,很多公立大学走研究型道路,独立学院则顺着它轧出的车辙前行。即便是有的独立学院想另辟蹊径,走出一条迥异于母体学校的特色发展道路,也往往因为资金、师资和专业设置的种种障碍而搁置。 独立学院“转设”之后究竟该如何发展,要突破几道关?这成为极为紧迫的话题。对此,记者进行了采访。 专业关:你有我有全都有? 从今年年初教育部2014年工作要点中提出“探索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到今年2月26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做出“引导部分普通本科高校向应用技术型高校转型”战略部署,再到4月25日在河南省驻马店市举办的首届“产教融合发展战略国际论坛”形成了关于建设应用技术型本科院校的“驻马店共识”。一时间,向应用技术型大学转型成为热门话题。 不少研究者指出,对近300所独立学院来说,“转设”后向应用技术型大学转型,是重要的发展方向,这就需要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然而,要想走上这条路径,独立学院首先面对的就是“专业关”。 “如果遮上校名,这一堆招生简章基本上没啥区别。”今年高考失利的栾云鹏在北京的独立学院招生咨询会上转了半个小时,手里就收了一大堆宣传材料。这些宣传材料装饰精美,印着恢宏的学校建筑,“东方耶鲁”、“东北亚哈佛”、“中国斯坦福”等宣传字眼跃然纸上。翻开这些宣传材料,只见里面是清一色的热门专业介绍,从工商管理、经济、金融,到汉语言文学、法律,可谓热门专业面面俱到,同时千校一面。 独立学院的热门专业就像《好汉歌》里唱的那样,“你有我有全都有”。重庆市教委发展规划处曾做过一个调查,全国300所独立学院中,有75%的开设了英语专业,有71%的开设了计算机专业,62%的开设了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开设了艺术设计、市场营销、工商管理等热门专业的达到了40%以上,专业布点过于集中,而且有些专业的承载量过大,有些独立学院2/3的学生集中在某一两个专业。 同时,这些专业大部分与母体重合,没有形成特色,基本上都是母体大学专业的“袖珍版”和“压缩版”。在人才培养方案方面,也是跟着母校走,没有形成适合独立学院的应用性人才培养模式。 当然,这个问题并非独立学院目光短浅。在独立学院发展初期,为了保证独立学院的教学质量,教育部规定独立学院只能办母体学校已有的专业。而对独立学院来说,这样也最节省成本。 “本部有的专业我们才能办,没有的话,没法批。”重庆一所独立学院的院长解释说,“独立学院新增专业的申报是极其麻烦的,教育厅控制得非常严。新建一个专业是有标准的,如教授怎么样,仪器设备怎么样。我们的教师绝大部分都来自母体大学,如果有自设专业,必须要到社会上聘请专业技术人员,这就会无形中加大学校的办学成本。” 有研究者指出,在独立学院原始积累阶段,复制母体的专业是以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收益。但是,这也在客观上形成了专业雷同,缺乏办学特色,造成独立学院与母体学校学生就业的竞争。在这种竞争中,独立学院学生时常要扮演“炮灰”的角色。同时,这也造成了全国独立学院之间的同质化竞争。而在“转设”之后,虽然很多原来的独立学院在形式上切断了与母体学校的脐带,但在专业设置、人才培养、学校发展上仍有母体大学留给它的“胎记”。一些独立学院定位不清,或者定位太高。有的独立学院要办“国际一流大学”、“国内一流大学”,在宣传手册上自称“中国的哈佛”、“中国的斯坦福”。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北京工业大学耿丹学院院长甘德安告诉记者,他曾经接触过的很多独立学院都有名校梦,但往往眼高手低,只是跟在母校身后亦步亦趋,并没有办出特色。宁波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则反对当前中国大学“三本朝着二本走,二本朝着一本跑”的现象。 还有一些研究者建议,在评价大学时也应考虑多样性,避免用统一尺度衡量高等教育质量。可是,在独立学院办学评估中,一些评估指标缺乏应用型、复合型人才培养特色,盲从于公立大学研究型大学建设指标,这个指挥棒也拖慢了一些学校向应用技术型大学转型的步伐。 甘德安说:“‘转设’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独立,单纯的分家另过只是生理上的断奶,更重要的是要在心理上跟母体断奶。”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党委书记徐军伟说:“在我看来,独立学院及‘转设’后的民办本科院校,方向是办好应用型本科院校,服务地方经济,为地方培养人才。专业要与地方产业对接,特别是要培养与战略新兴产业、高端服务业、现代制造业相贴近的专业人才。而且,这些专业应是学科交叉、跨界发展的,应是由学科与市场两个要素共同决定的,以此来适应业界的混业经营、跨界发展对人才的需求。” 据了解,当前很多独立学院都开始了“以服务区域城市经济为纲,以应用型人才为目的”的办学改革。吉林大学珠海学院根据广东的市场需求,特别是珠海的产业需求,设置了化学与药学、机电工程、物流管理等专业。学校注重学生社会实践能力,如国际贸易与金融系的实训课程占全部专业课程的50%。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独立学院的办学者。如果走应用技术型大学之路,如何突出自身特点?一些一本大学本科生甚至研究生也被定位为应用型人才,高职高专也是应用型大学,独立学院“转设”后与这些应用型大学区别在哪里?教学计划、培养大纲和课程设置有何不同?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副院长苗玉宁认为,虽然高职高专也在培养应用型和复合型人才,但除此之外,应用技术型大学的人才培养还有第三个维度——创新型人才。 要培养带有独立学院特色的应用型、复合型、创新型人才,首先要对目前的课程体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苗玉宁说:“由于现行招生制度规定独立学院在高考招生中是第三批录取,学生基础知识相对薄弱,传统的公共基础课+专业基础课+专业课的课程结构体系不一定适合独立学院的学生。” 他开出的药方是,探索学科专业交叉融合发展环境下的本科生培养模式,打破专业和院系界限,整合全校本科教育资源,按学科专业大类构建公共基础课教学和实践教学大平台。将“刚性知识+柔性组合”的课程模块化课程与“分层+分级”的教学方法相衔接,要用“少课时”培养专项能力的思路,加大对学生实践能力的集成培养,增加实践实验性课程和交叉性课程。在对传统课程结构进行“增、减、删”的前提下,适度加大选修课的比重,让学生根据自己的兴趣和需要,自主、自愿选择课程,形成符合自己职业志向的综合能力,从而将提升办学收益建立在激活学生的学习兴趣上。 资金关:独立学院只能“穷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钱一直是独立学院的生命线。目前,学费收入基本上是我国独立学院唯一的办学经费来源,政府没有对公益性定位的独立学院提供办学经费,政府性经费的缺失也制约了独立学院的后续发展。 “在政府投入方面,我们不仅不如公办学校,也不如职业院校。就浙江而言,浙江高职院校的生均经费要远远超过独立学院。独立学院的生均经费大概一万元出头,高职院校要两万多元。”徐军伟说。 使得独立学院独立造血能力不足更为加剧的是每年上缴母校的高额“管理费”。我国的独立学院一般来说每年都要向母体学校上缴部分学费收入,作为对母体学校硬件与软件资源占用等的费用支出,这部分经费各个独立学院比例不一,一般能占到独立学院学费收入的20%-60%。“转设”之后,每年的管理费变成了一次性的巨额分手费,压得独立学院喘不过气来。 独立学院不仅在政府投入方面处于劣势,在融资方面,和公立大学相比,独立学院也时常遭受不平等的待遇。《民办教育促进法》规定:“民办学校与公办学校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国家保障民办学校的办学自主权。”但是,法律上的平等无法掩盖民办高校与公办高校在办学实践中存在着事实上的不平等。如在筹措办学经费上,公办高校可以信用担保向银行贷款,民办高校却必须以非本校的资产做抵押担保。 如果独立学院依法拥有自己的法人财产,为什么不能以自己的资产作为抵押向银行申请贷款?华中科技大学副校长冯向东介绍:“因为学校属于事业单位,而事业单位的资产是不能作抵押的。独立学院必须寻找一个企业以其资产作为抵押担保才能向银行申请贷款, 它既要向银行支付利息,还要向担保者支付担保费用,这无疑加重了独立学院的负担。” 按照目前的贷款方式,不管是独立学院本身还是合作办学的企业作为借款的主体,银行都是按照传统的贷款模式来评估学校或企业,一般会从借款主体的资产负债率来考虑贷款的数额和年限,银行能提供的贷款数额有限、期限短,还款压力大。 厦门的一所独立学院在学校建设初期,资产数量有限,银行能够直接贷款的建设资金仅有3.5亿元,仅占总投资量的40%左右,贷款最长年限10年,短期内还款压力大。“有时,还要通过流动资金贷款或贷新还旧的方式来缓解眼前压力。”该校的校长告诉记者。 正是因为以上原因,一些研究者认为,转型中,独立学院走应用技术型大学的道路,很有可能遭遇“叫好不叫座”的尴尬。 徐军伟说:“独立学院若想转型应用技术型大学,基本上需要换血式的改革,要对之前的偏重科研型、理论型的课程进行改革,添置仪器设备,还要引进双师型教师等,这都需要真金白银。” 苗玉宁也表示:“实际上并不是不愿转,而是没钱转。”投入不足成了最现实的障碍。学校不敢扩大师资队伍,不敢在应用型专业建设方面做投入。如果这些方面不加以改善,独立学院转型应用技术型大学只能处于喊口号的阶段。 师资关:流失率快赶上餐饮业? “现在独立学院师资队伍状况可用‘三节’来描述:九九重阳节,三八妇女节,五四青年节。”北京工业大学耿丹学院院长甘德安说。 一头是老龄的退休教师,一头是招聘的新教师。两头大中间小的“哑铃型”年龄结构,已经成为独立学院师资队伍的一个共同特点。江苏省教育厅曾经对省内26所独立学院做过摸底。有16所生师比超过18:1。其中,有初级、中级职称的以35岁以下青年教师为主,青年教师中,女教师偏多。专任教师的学历结构中,本科学历占了1/3。青年教师缺乏教学经验,老教师有的体力、精力有限,有的离开母体学校教学一线后,远离学科前沿。 师资结构不合理、稳定性差且没有形成梯队模式——尽管目前大多数独立学院认识到了这些问题,但解决起来并不容易。 在刚刚过去的独立学院学士学位授予权评估中,教育部对独立学院的师资提出了明确要求,专任教师中高级职称教师和研究生学位教师占30%以上;专职专任教师占教师总数1/3以上。目前,部分独立学院专业教师要达到这一标准还是很困难的,因此,在评估材料中,有的独立学院的师资建设存在造假的现象。 徐军伟说:“没有好的教师队伍,独立学院对教学质量的控制也显得力不从心。”各独立学院既要减少办学成本又要完成基本教学任务,往往采取大量招聘兼职教师和在职研究生的做法,但兼职教师不隶属学校管理,形成“只管下课拿钱,不管上课质量”、“上课闻其声,下课不见人”的现象。 时至今日,这个困扰独立学院的老问题在“转设”大潮中变得更加棘手。与母体学校“一刀两断”后,许多独立学院的“寒冬”比预计的要来得早。编制是拴住人才的一个重要绳索,但“转设”之后,很多学校脱了“公家制服”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民办非企业”。一方面,从母体学校聘用的师资队伍将无法正常聘请。另一方面,站在求职大门外的优秀人才也因为学校无法提供编制而纷纷放弃。 一位业内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根据独立学院现有的平均待遇标准,一名40岁的教授在独立学院的平均年薪大约是10万元,如果服务年限达到15年,加上一次性住房补贴,学校在一名高端人才身上的总花费将超过160万元。但即便是这种情况,独立学院在与高端人才接洽的过程中也频频遭拒,其中的关键便是高端人才退休之后的养老保障体制难以令人满意。武汉工业学院工商学院有关负责人表示,该校此次调整高端师资的保险政策,就是期待能通过解决他们的“养老”之忧,吸引高端人才加入。 “独立学院教师的流失率都快赶上餐饮业了。在所有的教育类型中,除了教育培训以外,就属独立学院的师资队伍流动性最强了。”有独立学院的校长如是说。 “换了一茬又一茬,每年都有人考取国家公务员、研究生、博士生,走掉了。”三峡大学科技学院一位负责人打趣道,“我们这里已经成了公务员培训基地、研究生培训基地和女职工培训基地(丈夫到三峡大学、开发区,爱人就到我们学院)”。 这种频繁的流动并非三峡大学的一校之忧。哈尔滨工业大学华德应用技术学院院长顾德库也诉苦说:“在独立学院,因为没有编制,教师只要一评上副教授就走。学院曾多次向上级要过编制,但没有结果。” 这种快速交替的人员状况给学校的日常教学和管理带来了严重影响。“很多教师考上了公务员或者研究生,今天才告诉学校,明天就要走,有些课只能开天窗。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临时招聘,招来的教师没经过培训,教学质量堪忧,每学期开学都是我们人事工作最头疼的时候。”重庆人文科技学院副校长陈金玉说。 “在这方面,学校真的很弱势,法律对这种人才的无序流动也缺乏约束。”陈金玉说。2008年颁布的《劳动合同法》给劳动者的去留以极大的自由度。在试用期提出辞职,3天之内单位要为其办理离职手续,如果在劳动关系存续期内提前一个月告知学校,可以随时辞职。 “学校是一个特殊行业,教师和普通劳动者不同。除了《劳动合同法》,学校没有一点对教师的其他约束方式。应该为教师辞职争取一个司法解释。”在独立学院峰会上,一所独立学院院长的发言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而在教师们眼中,这个问题又变成了“罗生门”。李莉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直接应聘到了重庆的一家独立学院,今年刚满一年,她却向学校递上了辞职信。“很多有志青年毕业后踌躇满志地来到学校,不久就失望地争相跳槽。” 李莉向记者抱怨说:“学校发文,女性教师如果要生育的话,要提前向学校申请,因为每年学校的生产人数是有指标的。如果要怀孕,要算好日期,产假要在寒暑假。” 不过,让她最难以接受的还是身份和待遇问题。冯向东说:“我们现行的教师管理体制,是一个‘身份管理’体制。公办高校的教师属于国家事业单位人员,而民办高校教师并没有被纳入这个体制, 因此两者在医疗、退休、购房补贴等方面的政策差异极大。这种差异,对于一个独立学院教师而言,是一道体制性鸿沟。” “关键不在于教师走不走,而在于教师敢不敢进来。”重庆师范大学涉外商贸学院副院长许建刚认为,教师流动是正常现象,一些青年教师并不是对眼前的待遇或福利不满意,而是对未来事业发展的预期感到不稳定,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制度留人,而不是待遇留人,要让独立学院的青年教师有归属感、自豪感,然后才能谈感情留人。 同时,独立学院转型应用技术型本科学校,不仅对师资提出了量的要求,还对师资提出了质的要求。双师型教师成了独立学院的重要依靠力量。 徐军伟说:“目前,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还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对双师型教师资格的认定存在分歧,真正具备双师资格的教师人数少、引入难,独立学院之间没有建立可行的教师共享平台等。” 同时,独立学院要摆脱母体学校的发展框架,走特色发展的道路,一些新专业、交叉专业如同雨后春笋,这不仅要求教师有双师资格,还要有学科交叉、发掘新业态的能力。比如,北京工业大学耿丹学院开设的多媒体艺术专业方向,走在学科和产业前沿,在专业目录上都找不到,要上好这门课既不是传媒学科教师的强项,也不是随便哪个计算机专业的教师就可以,需要既了解传媒又熟悉网络技术。对教师的类似需求,在独立学院各个专业的教学中比比皆是,需要不断突破。(记者 刘博智) 转型需过三道关 专业方面: 独立学院的专业大部分与母体学校重合,没有形成特色,基本上是母体大学专业的“袖珍版”和“压缩版”。在人才培养上,也是跟着母校走,没有形成适合独立学院的应用型人才培养模式。 资金方面: 独立学院每年向母体学校上缴高额管理费,“转设”之后,每年的管理费变成了一次性的巨额分手费,这使得一些独立学院被压得喘不过气。同时,在政府投入、融资能力上,独立学院都处于劣势。 师资方面: 教师年龄结构不合理,流动性大,用人机制没有吸引力,独立学院之间没有建立可行的教师共享平台,缺乏双师型人才。 《中国教育报》2014年10月31日第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