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搜索引擎上输入“科研”两个字,会跳出一系列纷呈多样的联想:科研的意义,科研的经费,如何转化科研成果,身为一个科研人员要坚持什么…高级,遥远,艰辛,沉默,这些似是而非的词汇与隐隐的崇拜感糅杂在一起,生成了大众对科研人员的普遍认知。而对于朱张生来说,这些像是答案,又不像是全部的答案。光阴的长度是怎样的?朱张生不太清楚。从2013年到2019年,从硕士研究生到博士研究生,与辣椒素研究课题打了将近7年的交道,朱张生对时间的流逝有着一种天然的钝感。宣告这段研究短暂地落幕的,是2019年5月14日发表在国际著名学术期刊 《New Phytologist》(新植物学家)上的研究论文。在这篇论文里,朱张生的名字被放在“第一作者”一行,华南农业大学园艺学院雷建军教授和陈长明副教授作为通讯作者列于其后。该研究成果被F1000科研论文系统收录和推荐,因其重要性和新颖性在辣椒素研究乃至植物科学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缘起:与辣椒素研究的不期而遇朱张生清晰地记得七年前的那个上午。那天他起得很早,从住宿的旅店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时,早春温煦的阳光已隐隐跃出云面。天气有些冷,公交亭下候车的人却不少,有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有提着保温瓶的小学生,朱张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公交,他要去的是天河区五山路483号,华南农业大学。这是朱张生准备报考华南农业大学园艺学院研究生后,第一次拜访雷建军教授的日子。在这之前,朱张生只在教材的扉页上见过雷建军教授的名字。见面的过程颇为顺利,优异的考研成绩和诚恳的求学态度让雷建军教授对这个24岁的年轻人印象深刻。在聊天过程中,雷建军教授向朱张生大致介绍了他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方向:“一个是芥蓝,一个是辣椒,你对哪个方向更感兴趣?”芥蓝,还是辣椒?在具体研究方向的选择上,刚刚结束完本科课程的朱张生还有些茫然。朱张生出生于江西九江,九江多山,常年气候潮湿,雨水的丰饶让这片土地的人民天然带有嗜辣的味觉因子,朱张生也不例外。对辣椒的熟悉与偏爱让朱张生没有犹豫太久便做了决定,“决定研究辣椒素分子合成机理。”但朱张生没有料到的是,他的直觉为他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踏足的路——截止这段谈话发生之前,辣椒素分子合成机理仍然是一块科研荒地。没有太多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朱张生注定要付出更多的心血来拓荒,如同在黑夜里摸索前进。这场还未开始的战争,在那句“决定研究辣椒素分子合成机理”脱口之时便已经定下了煎熬的基调。一场为时5年的科研战争正式开始。荆棘:与失败为伴的科研日子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自梦中惊醒了。朱张生拍了拍脸颊,额角的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动着,熟悉的房间布局寓示着刚刚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天色还未大亮,朱张生翻了个身,决定再多睡一会儿——每天平均花14个小时扎根在实验室,他的睡眠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梦见实验没有结果,或者是论文投稿被拒。”朱张生说,“时常会梦到。”梦境的地点有时是在实验室。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白炽灯洒下没有温度的人工光线,这是朱张生最熟悉的一处地方。在科研期间,朱张生通常会在早晨八点钟来到实验室,又披着午夜零点的夜色回到宿舍。忙碌的时候,朱张生甚至要熬到凌晨一两点。为了偶尔休憩一下,朱张生特意购置了一张折叠床放在实验室。窗外夜色如墨,折叠床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朱张生闭上眼,在培养皿散发出的气味浅浅睡去。这样的日子,朱张生坚持了五年。请点击朱张生在实验室繁重的实验带来的除了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心理上的挑战。科研实验向来是一环扣一环的严密程序,任一环节的阻滞都会影响到后续步骤的进行。失败率最高的时候,朱张生甚至在同一个实验步骤连续“卡壳”三四个月。“回天无力的绝望感。”朱张生摊了摊双手,往后一靠,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像是陷阱了一个泥潭里,被拖得很累。”“累”绝不仅仅限于实验之中。实验室外,朱张生还要走入文献世界里。文献通常是纯英文的,密密麻麻的英文像一只只黑色的蚂蚁,在每一个台灯亮起的深夜里陪伴着朱张生。“看不懂。”初读文献资料的时候,朱张生的脑袋里只有这三个字。对于英语,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第一次考试那张28分的试卷,以及怎么也分不清的元音字母。怎么办?朱张生只能采取最老套的方法,一边抱着厚厚的英文字典,一边逐字逐句地阅读,而今朱张生已经能熟练地用英文书写和交流。“probable, likely, possible,may,它们可能性的程度是不一样的。”辣椒实验田朱张生将大量的时间投入科研,而投入的背后意味着时间的失衡。在五年科研期间,朱张生数次听到来自妻子的心疼与抱怨,“匀给家庭的时间变少了。”朱张生有些无奈。这种投入从工作日延伸到周末,再拓展到节假日。有一年春节,朱张生只休息了七天便又紧锣密鼓赶回广州,而这仅仅是因为“有一批辣椒生长到了合适阶段”。“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朱张生向记者解释。随后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就是科研。”逃离:想挣脱压力的枷锁朱张生是个漫威迷。在谈到漫威英雄的时候,朱张生的眼睛会微微亮起来。“漫威系列的电影我都看过。”朱张生说。漫威之外还有《指环王》《霍比特人》,魔幻传奇电影素来是他的偏爱。安静幽暗的电影院里,演员的脸在荧幕上不断跳换,背景音乐暗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朱张生喜欢这种神经被拨动的感觉,“比较新奇。”电影院通常是他实验遇到瓶颈时的归处。见惯了冰冷的实验仪器和显微镜下的植物细胞,科研的枯燥让朱张生想要探寻一种想象力的释放,他需要一种平衡。“希望自己像超级英雄一样拥有超能力,挣脱枷锁,逃离或者对决。”朱张生在实验田科研的底色并非完全枯燥。在将辣椒果实磨成粉末的时候,朱张生邀请了几位师弟前来帮忙。辣椒有时是卡罗莱纳死神辣椒,远播在外的死神椒威名让人闻之心惊。朱张生通常要戴上三四层手套,穿上防护服,再戴上口罩。尽管装备充分,朱张生还是常常会被辣椒粉末辣得眼泪直流。其中一位师弟甚至专门买了防毒面具,惹得朱张生哈哈大笑:“哪里用这么夸张哪!”乐趣似乎总是与辣椒有关。在研究卡罗莱纳辣椒期间,朱张生会带着几位师弟,手中揣上几根死神椒,趁着休息时间去紫荆桥附近一个流动摊位买蛋炒饭。“老板,帮忙将这几根辣椒放进去炒呗。”朱张生面色镇定地递过辣椒。一边翻炒一边打喷嚏的摊主在几分钟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在炒完这单之后,摊主将锅来来回回洗了两遍。“就是好奇这辣椒有多辣。”朱张生说。而好奇的代价是随之而来的腹痛。吃完炒饭之后,朱张生几人躺在实验室的长凳上,一边互相调侃,一边不住地揉着肚子,那天下午他们没能做成实验。 辣椒实验田与妻子的相识亦是发生在这段期间。那时朱张生的妻子还是茶学专业的研究生,向妻子表明好感那天,朱张生特意安排她去做一个PCR扩增实验。扩增的基因条带被电泳、排列之后,最终呈现的是字母“I”、一颗爱心和字母“U”的形状。3年之后,朱张生和妻子迈入婚姻殿堂。作为雷建军教授门下的博士研究生,朱张生时常会向导师请教一些实验细节。“是个有耐心、会创新、思维发散能力好的孩子。”雷建军教授这样评价,“身上有科研的精神。”未来:征途未完待续5月14日论文正式发表的那一天,朱张生正在埋头写毕业论文。“真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朱张生连连感慨了两次,“这么多年过去了。” 7年的光阴,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朱张生很难界定那种心情,是苦尽甘来后的欣喜若狂吗?似乎不全是。“水到渠成”——朱张生更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心境,如同江流入海,波涛汹涌后慢慢归于平稳或宁静。而对于未来,朱张生已经有了一幅蓝图。“番茄和土豆都有辣椒素基因,但是为什么它们不辣呢?”朱张生扶了扶眼镜,“或许辣味不是辣椒的专属——我可以研究一个辣味番茄、辣味土豆。”一场新的科研战争才刚刚开始。来源:华南农业大学 采写 | 新媒体工作室 林少娟 图片 | 新媒体工作室 刘润东 罗鑫 微信编辑 | 新媒体工作室 林少娟 责任编辑 | 方玮 谢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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